若以我之名,冠爱人之情.只“流离”二字足矣.
1.
流离.亡其居所者也.
2.
杜甫头一回见着李白,是在落花缤纷的七月洛阳.他久闻青莲居士的名号,当时却大为失落.
只因李白已是从长安辞官而归,看遍朝堂的勾心斗角,尝遍世间人情冷暖,曾经眼中的高傲逐渐消退,尽管面上笑容依旧.
杜甫也说不清楚为何被他吸引了,几次交谈下来,对他的敬意越发浓郁,似要发展成忘年之交一般.
彼时年少,尚且见识短浅,杜甫曾几次询问李白长安的风景与人情,没想到对方谈之色变,只阴郁地摇摇头,拒绝回答.
“白兄?有考虑过再回长安吗?”
“没有.”
“若是与我一起呢?”
“不会.”
他有些挫败地低头,正巧错过了那人眼底的落寂.
3.
杜甫乐于读书,孜孜不倦,对吟诗作对方面的才华也是出乎意料地拔尖,李白有时候闲暇了也对他指点几分,彼时他早是名满天下的大诗人,也许教导教导后辈也不错.
这么一来二去的时间里,他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彼此倾注了所有情感.
李白一直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生的俊俏,沾染了严重的酒瘾,常喝得酩酊大醉,像个七岁的孩童一般需要别人照顾.
曾几何时,他们共游山林,李白一入夜便开始寻死觅活地灌酒,最后衣衫半褪满口酒气地扯着杜甫硬要唠唠嗑,若是实在醉的不成样子了,就无赖地头一歪,靠上对方的肩膀,沉沉睡去.
那许是他惊为天人的一副模样.杜甫几次因此乱了心智.
4.
他觉得很糟,因为自己也许在不经意间对李白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想陪在他身边?不够.
不够.
他想说,李白是他的光,是他唯一的路标,是他不能舍去的一份真挚情感.
爱这种东西,总归是会害了人的.
5.
因为杜甫与李白皆是有家室的人,杜甫不敢再将爱慕之意发展下去,他们还是一样日日携手游山玩水,对酒当歌.
直到那年,李白不经意间在旅馆中说,他再过几月要离开洛阳,去其他地方游历.
当时杜甫闻言便揉碎了手上的宣纸,沉下脸来,在李白茫然的目光中,愤恨道.
“不行.”
“少陵,你什么意思?”
“不行.”
他抬手将李白按在檀木桌旁,欺身而上.
“陪我去长安吧.太白兄.”
尽管在那次的疯狂之后,杜甫头一回见到那样脆弱的李白,他也不禁被欣喜与绝望填满.
太好了.原来自己对他的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6.
他们还是分开了,在杜甫前去长安时,李白也往江南西蜀方向而去,而此后的几年中,他们断断续续地遇见过几次,虽然基本是只见上一两面或者一起呆着一两天,频繁得杜甫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邪.
但他还是开心,来源于他与他一次次的重逢.
杜甫在长安也没做什么大官,也是屡屡被贬,他有几次在午夜时与李白共饮,抬头看向空中明月,心中的怨意萌发.
“真不知道,这开元盛世,什么时候才算完.”
“住嘴.”
杜甫侧目看去,李白身着单衣,手掂酒盏,难得正经地对他怒目圆瞪.
良久,他轻叹一声.
“大唐,永远不会衰败.”
7.
安史之乱爆发了.
在那几年间,杜甫再没见过李白,他们天各一方,却奇异地还能保持书信往来,在乱军攻破长安后,杜甫收到了一封李白的信,拆开后不禁有些怅然.
“身在乱世,岂有安居之所焉?”
他特地去查了古籍,书上说,流离,亡其居所者也.
这也许就是他们吧.
8.
他们曾一共立于山巅,李白扬袖,衣袂翩然,引他去看大唐的盛世河山.
“少陵,看好.我们的存在就如天地间的沙粒渺小.”
“我们没有居所.我们一生流离.”
9.
他们身在乱世,却不生在乱世.
他们目睹了盛世走向衰亡,目睹国家百姓颠沛流离.
只因为渺小的是我们吗?
10.
杜甫想说,他从来没后悔过认识李白,思念李白,心悦李白.
但他已经不知往何处说去了.
他失了他,也失了一生的安居之所.
正如“流离”二字,失去的,再也找不回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