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档
民国paro。
ooc不知道有没有，总之观看愉快。
1.
“你知道和平是什么样子吗?”
微风吹过她的鬓角碎发,孙尚香纤瘦的伶仃背影伫立在漫天烟尘之中，布衣荆钗却难掩国色,火车汽笛的轰鸣声,人群的喧闹声,身旁的男人低头抽烟,烟雾在空中漫舞,她面容苍白,等待着划分二人此后余生的列车。
“不恨自己生逢乱世,不恨自己生为女儿,只恨自己于民族危难之际却无奈随波逐流.”
“你要活下来.”
“帮本小姐看看……和平的模样.”
2.
1938年.长沙.
孙尚香是长沙本地军阀孙家的小女儿,彼时才19岁,是女孩儿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她美丽、张扬,孙家本是土匪出身,正好造就了她驰骋林海的戎马英姿.
很早以前就有人说过,她若是男子,定是可以像大哥孙策一样,成为一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民族英雄.
可惜是个女儿家.人们说完,总要加上这一句话.
但是孙尚香不在乎,她是长沙的明珠,无可代替.
家人已经帮她择好了未来,等到十九岁,孙尚香会被送到美国读书,然后在那儿定居,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再嫁个好人家,过一辈子的幸福生活.
孙尚香想要出国念书,她想凭自己的能力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她不愿做那种被“女子无才便是德”思想荼毒的深闺小姐,她有梦想,有追求,坚信自己可以独自一人活得很好.
可世道已经变了.就在她还有一年就可以完成梦想的时候,中国陷入了大规模的战争之中,交通堵塞,战火纷飞,飞机日日轰炸着遍体鳞伤的大地,全国的军队要么日夜厮杀征战,要么终日战战兢兢守卫城邦,更糟糕的是,就在这个当口,她的大哥遭到刺杀,二哥慌忙继承军职与军队,更有传闻日本人快打进长沙的消息,城中人心惶惶.
到了孙尚香要启航去美国的日子,孙权将她拦在了家中,并调任守军全天看护,几乎以一种软禁的方式禁锢了她的生活.
刚开始时,孙尚香以为是二哥为了保护她才这样做,等到战争结束,再送她走.
然而一直到几个月后,国民革命军进驻,与原驻军阀共同守卫长沙,她才从下人那里打听到了,软禁自己的原因仅仅是为了拉拢国民革命军的司令官,让二家结成姻亲,更能齐心抗战.
其实她明白的,因为二哥刚刚临时上位,不能服众亦或是不能和战友相处融洽,选择了将她许配给同样没有家室的,国民革命军现任司令——官刘备.这仅仅是一种政治手段.
但她不能释怀的是,到了如此国家危难之时,城邦面临沦陷之时,还依靠着一个女人去拉拢关系,将这样的责任和负担,轻易地压在了孙尚香的肩头上.
顺便,让她对未来的梦想,全然崩溃了.
孙尚香在那段时间里恨透了刘备,同时也恨透了自己.如果她是一个男儿,是不是就能摆脱这种生活,去做她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像一个标了价的商品一样,送给别人观赏.
那时候她不知道,在这乱世之中的随波逐流之人,早就没有选择了.
3.
先前,孙尚香没有见过刘备,抛开被软禁这件事不提,她也没有兴趣去结识这类人.
而这场婚姻,更是彻头彻尾被人安排到底的.
婚期来的迅速,准备却一点不显得仓促,由此可见蓄谋来的多深.
就在同一年的六月底,孙尚香被送进了刘备的府邸,正式和他结为夫妻.
她没有见过刘备,但听人家提起,说的皆是他的仁慈、宽厚,这种不知真假的奉承只让孙尚香觉得愈发心惊,一直到刘备亲手掀开她的盖头,对上那一双虽然充斥着疏远,却依然温柔得和一潭秋水一样的眸子时,她才安心了一些.
尽管,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而她想要的,都毁在这个人手上了.
4.
一根红烛,一袭红衣,微弱的光芒照映着孙尚香的面庞,芊芊玉指揉皱衣摆,指甲嵌入皮肉,印下红痕.
她从没想过,她幻想了足足十年的生活,就毁在了这个人的手里.
那正靠在床沿旁闭眼小憩的人,那和她一样身着大红喜服的人,那掐灭她一切希望的人,她未来的依靠、她的丈夫.
刘备.
仅仅因为他.
我的梦想,我的期待,我的希望——全部都没有了!
孙尚香紧紧咬着下唇,手揉搓衣角的劲头愈发用力,整个人开始不经意地颤抖起来.倚在床边的刘备睁开眼睛,盯着这位低头看不清表情的、他名义上的夫人看了半响.
桌上的烛光依然扑闪着.他说：“讨厌我的话,我就去别的地方睡.”
孙尚香不答,手上的动作却消停下来,她不说话,刘备也不说话,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倚在床边,耳畔只有清晰的呼吸声.
沉默良久,她说：“……你误会了.毕竟是我二哥安排的,我没办法拒绝.”
刘备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持着剪刀伏在桌上,挑起烛芯剪下去,适才回头看向孙尚香：“如果我没有来长沙,没有和你结婚,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游轮上,去美国读大学,是不是这个理由?”
是的.
你毁了我.
她的眼里模糊着捉不着的影像,轻声哽咽.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需要付出牺牲的偏偏是我?”
“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这么难啊……”
刘备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埋怨的动作,这是他早就演练好的相敬如宾,亦或者说是,对陌生人的疏远与冷淡.他知道没办法安慰她,只能主动推开木门,冷风吹进屋内,烛火扑闪几下,却没有熄灭.
“总有人需要作出牺牲.无论是你还是我.”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就在他迈出门槛,关上屋门的那一瞬间,屋内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斥着无助与梦想破灭的绝望.
这样也好.他想.
以后也许就哭不出来了.
5.
他们的婚后生活说不上糟糕,但根本没有一点新婚夫妻的气氛,就像两个居住在一起的陌生人,彼此从不倾注一丝感情,刘备每天处理军务总是早出晚归,几天几夜泡在城郊军营里的情况也很常见.
孙尚香从来没有一丝责难的意思,他们本来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且她也不愿意看见刘备,尽管她清楚,她只是把所有的错都归在了他头上.
到头来,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恨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6.
孙尚香爱长沙,非常的爱.
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那是她的家.
小时候,她跟着两个哥哥去郊外骑马,去梨园听戏,去闹市玩耍.她走过长沙城的每一个地方,无论是城南的柳树,城北的樟树,花上的蝴蝶,叶上的蝉鸣,这个被刻在她骨子里的、不可磨灭的家乡.
她坚信,长沙是爱她的,爱它的子民的.
外面的战火已经要蔓延到长沙,全城警戒,军队尽数整装待发,城里的人们开始骚动,纷纷预备离开这个即将被吞噬的城市.
孙尚香不明白,因为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火洗礼,她想,明明战争是军队的事,为什么百姓们就不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生活.
长沙,不爱它的子民吗?
孙尚香的纤细指尖划过日历,淡黄色的纸上印着“1938年11月10日”.
7.
当天夜里,孙尚香刚刚睡下没多久,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军靴踩踏木板发出声响,后来就是有人开了门,却没找到电灯开关.
孙尚香摸着枕下的匕首,弓起身子,等待那人的靠近.
黑暗中的人摸索了一会儿,摁下电灯开关,也就是那一瞬间,孙尚香就将已经要掷出去的放下,茫然地问了一声：“……刘备?你回来做什么?拿东西?”
刘备此时已经顾不上别的了,随手扯了旁边衣架上的一件大衣,拽起孙尚香就往走,一路跑到他们住的房子外面,届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夜里的长沙城寂静得瘆人,黑暗的地平线上看不见光.
期间孙尚香几次试着挣开刘备的手,却被他握的死紧,大晚上两个人在毫无亮光的城里狂奔,一直到二人跑到城门,坐上来接应的轿车为止.冷风习习,她裹紧了身上披着的衣物.车子朝城郊军队的驻扎地行驶,开车的是个年轻的青年,孙尚香觉着有些眼熟,似乎是刘备身边一位叫诸葛亮的书生.刘备坐在车前副驾驶,伸手扳正军帽,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可怕.
出事了.孙尚香下意识地觉得,转头看向车外,面前是一片开阔的、地势偏高的平地,长沙城在她的眼中一览无余.
刘备低头看手上的怀表,时针正好指到了9,他长呼一口气,刚要转头和孙尚香说些什么,却看见了车外的一片黑暗中,迸发了几个红色的小点.先是,一点两点,后来红光逐渐聚拢,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大火迅速蔓延着,染红了半边天,不过一会,那些小点已经了覆盖一大片地区,即使人不在其中,孙尚香觉得自己都可以闻到房子、树木、动物烧焦的味道.
长沙城,已成一片火海.
车子停下,孙尚香刚走出来迈了几步,便浑身发软得跪坐在不平整的土地上,望着远处被火焰吞没的、如同地狱一样的长沙城.
那是她的家啊.
“……为什么?”孙尚香的嘴唇翕动着,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昔日一双灵巧澄净的眸子已经布满血丝,“城里……没有人吗?”
刘备本想扶她起来,看到她这幅样子却放下了手,轻轻摇头：“人,都在城里.”
“为什么要这样啊!这样会死人的!会死很多人!”呆滞许久,孙尚香双手掩面,撕心裂肺的喊声如刀刃一样刺入刘备的耳膜,地面上很快因眼泪滴下而砸出几个小小的痕迹,“为什么要放火,为什么不让百姓撤离?长沙城……不爱我们吗?”
长沙城……不爱我们吗?
我们……不爱长沙城吗?
爱的啊.
可是我们不能阻止这一切,我们只能听从别人的想法,随波逐流.
刘备俯身,扳开孙尚香的手,遮上她的眼睛,轻轻抱住了她.他可以感受到怀中人悲伤至极,身子不停地颤抖,但是他没有办法安慰她.
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
“……抱歉,大小姐.”他说,眼睛望向那片火海,“这是上面的决定,为了……国家.”
如果连国都护不住,哪里来的家呢.
8.
大火烧了两天两夜,长沙城百分之九十的房屋毁于一旦,死亡三万多人.
什么都没有了.
孙尚香走在那片遍地灰烬的焦土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却全是昔日的繁华.
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连国都护不住,哪里来的家呢.
可是,我本来就没有家.
我始终是,孤身一人.
9.
1939年,9月.
刘备是第九战区的指挥官,他必须和国军别的军团一起镇守长沙,而现在的长沙城内已经是一片废墟,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而孙尚香昨天就被勒令离开长沙,收拾好了行李,跟着一位随行的仆人踏上最后一班离开长沙的火车,前往在战火之外的四川.
一开始刘备还担心孙尚香愿不愿意离开,她却走得绝决.
不是无情,也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她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可以眷恋的了.
她的长沙,她的家乡,已经毁了.
但是孙尚香想活下去,她想看看,和平到底是什么样.
是不是再也不会有牺牲,屠杀,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好好地活着.
活下去吧.她告诉自己,必须要活下去.
10.
等到孙尚香再一次见到刘备,是国军撤到四川休整的时候,刘备的右脸颊缠着绷带,说是被流弹划出了一个口子.他带回了一个消息.
长沙,没了.
没了.
那里曾经有孙尚香的父亲,母亲,兄长,弟弟,那些被她曾深爱着一切一切.
没了.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令人害怕.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孙尚香问他,“四川是你的家乡吧,我听你身边的人说的.所以你才会第一时间送我来四川.”
刘备却摇头：“……在长沙,我的军队已经快打完了,我依然是司令官,他们会将我这里剩下的部队和别的军团整编,继续出征.”
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
我辈只能奋不顾身.
挽救于万一.
孙尚香轻笑一声,蹲下身子,伸手揉揉一直跟在刘备身边的孩童：“你捡的?本小姐才二十一岁,就得当后妈了,叫什么名字.”
孩童往刘备身后缩了缩,一双灵动的眼睛里有些怯意,刘备把他抱起来,朝孙尚香笑：“刘禅.看看他愿不愿意唤你做娘么?”
“……罢了.”她将手收回,抿着下唇,“你带他走吧,我在这里过的不错,你可得活下来.”
活下来,帮我看看,和平的样子.
她始终没说出口.
11.
孙尚香活在世上了无牵挂，唯一惦记的,只有她的家乡.
她的家在战火中灰飞烟灭，她的家乡千疮百孔，却依然屹立在天地间。
1945年，她听到的，是战胜、敌军撤离长沙的消息。
那一年，她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
回家。
回家。
在所有人的劝阻声中，孙尚香毫不犹豫地收拾东西，登上火车，义无反顾地回到了那个遍地废墟、满目疮痍的长沙城。
在乱世中随波逐流，流离失所的人们，终会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
12.
战争还是没有结束，外来侵略者投降了，国家却开始了窝里斗。
刘备带领的那个军团，最终还是回到了长沙。
现在的长沙城已经不是原来的长沙城了，所有的东西都是新建的，因为原来的已经一点不剩了。
国内两个党派互相争斗，1949年8月，听着北方节节败退的消息，国军选择将所有剩余兵力南撤，彼时刘备只在长沙呆了不过一年多，前段时间正打算回一趟四川老家，却因为这事而不得不作罢。
“……你去了，就回不来了吧？”院中喂着金鱼的孙尚香抬眸看眼站在屋檐下的人，微拧眉头，“刘玄德，你没做错什么，你这种人应该回家乡过自己的好日子，娶一个比本小姐温柔体贴的闺阁女子，子孙满堂，阖家欢乐。”
“我也想啊，大小姐。”屋檐阴影下的那人笑着，伸手扶正军帽，“但是总得有人付出牺牲，就像你不能出国完成梦想一样。”
“那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啊。”刘备望着鱼缸中盈动的小鱼，水面倒映出了天空的影子，“我以前想做一个卖草鞋的。”
他们都知道，这一去，绝无再见的可能了。
成王败寇，这仗，没有哪一天打得完的。
孙尚香的，所有一切珍贵的东西，已经全部毁在了战争中了。
13.
刘备启程之前，孙尚香本想让刘禅留下，但遭到了他的副官赵云的强烈反对，二人对峙许久，当看见刘禅和当年一样，怯生生地缩在赵云身后的时候，孙尚香就知道，她输了。
她输了，成了孤家寡人。
“罢了……你回吧。”
孙尚香离不开长沙，她已经和这个她魂牵梦绕的故乡分别一次了，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她的选择。
“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不管它变成什么样。”
“它是爱我的。”
分别时，她送刘备到城外的车站，而刘备仅仅只是将刘禅送上了火车，他本人需要跟着部队一起撤离。孙尚香和刘备成亲快有十余年了，她第一次见到刘备抽烟，烟雾缭绕中，她已经看不清这位她名义上丈夫的脸。
她只知道，她是孤家寡人了。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你要活下来。”这一句话，她终于说出了口，“帮本小姐看看，和平的样子。”
14.
孙尚香，孙家的大小姐，刘备的夫人。
她从不后悔。
End。
附：
事实上是被b站上民国女子群像洗脑后产物，写作过程中是一边看百科一边码的字。
她始终是她。孙尚香对长沙的执念，比她对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深。她目睹着这座城市从繁华到毁灭，再到废墟中的重建。在民国的局势动荡只中，她已经没了家，只剩下家乡。
而刘备，也是迫不得已的，随波逐流的人。
“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出自电影《风声》，真的感觉那个年代的人们实在是……之生死与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