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档。
史向。
1.
“要赶我走?”
孙尚香的眼皮抬都不抬一下,昔日沾满战场烟硝的一双芊芊玉指抚着背囊,早已褪下寻常妇女的美纱衣,将那身戎马便衣换上,俏丽的嘴角含笑.
“行呀,没问题.”
“那我回去找我哥了.”
“本小姐呢,一向看人最准.抓着了,便是一辈子不放开.”
“但是我绝不自讨没趣.”
“一路平安吧.刘玄德.”
2.
孙尚香从来不是什么温婉的江南女子,她少有的撒娇和甜美笑容全部送给了自家的几个兄长和最亲爱的父亲,可是他们早就走了.
就连最小的那个兄长孙权也是,在他继承吴候位后,那个昔年最宠爱也和自己最亲的二哥,早就走了.
“……公瑾.”
她抚上战马的脖颈,用手轻轻掂着它的毛发把玩着,一袭翠绿在秋风中衣诀翩然,孙尚香的眸子里水光流转,暗藏阴霾.
“哥他这么久没来看我,是不是因为要把我送走了?”
周瑜闻言勒紧马绳,不知如何作答,清秀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随即转瞬而逝.
“不是.你哥他也是想给你寻一个好夫婿.”
孙尚香咧嘴一笑,翻身跨上马背,理好在风中翻飞的额发,一字一顿：“我没说不可以.”
“本小姐呢,一向看人最准.抓着了,便是一辈子不放开.”
“把我嫁出去了,就不要再让我回来.不然我宁愿死在他乡,回来了,可能会忍不住抽孙权几巴掌.”
“公瑾.我不是那种能忍受折辱的人.你明白我.”
周瑜颔首,沉默许久后轻叹一声.
“你怎么和孙策那么像.”
“嘿.”孙尚香挥着马鞭,战马载着这位绝世佳人在林海中疾驰着,她一骑绝尘而去,说的话从原处逐渐传进周瑜的耳朵里,“可是我哥早就死了.你,还是少装点儿.”
“别想追本小姐.你追不上的.”
3.
孙尚香在亭里,在母亲身旁,在哥哥身边,见到了此次的联姻对象.
女子婚前本是不能见夫婿的,但孙尚香是个例外,她受到的万千宠爱是别的闺阁小姐所不能想象的,但基于礼数问题,她还是一直低着头.
她未来的夫婿,叫刘备,是孙权的对家.
孙尚香很小就明白什么是政治联姻,她也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但以前她从来不想,总是避开这方面的话题.
她不能接受.她只想做她的弓腰姬.
她想提着炮火打江山,轰河江,但她绝不想在闺房里刺刺绣赏赏花了此一生.
“香香.抬头看看你未来的夫婿.”
被周瑜这么一提醒孙尚香才反应过来,茫然抬头,正好对上刘备的眼睛.
——他的眼睛漂亮.
孙尚香想,这是一双温柔至极的眼睛.
刘备是个名士,或者说出名是因为人缘好,对下属总是和颜悦色,一举一动都贯彻着绅士作风,往后……应是一位明君.
但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孙尚香喏喏地点头,表示对此没有意见.毕竟有意见也没用.
在宴会快结束时,她才找着了刘备,后者因为酒量不好没喝多少酒,这也是孙尚香所庆幸的,醉得晕晕乎乎的男人根本不能交流.
孙尚香拽着他的袖子想了一会,结巴道：“……本小姐不讨厌你.”
刘备眨眨眼睛,礼貌性地微笑：“备也不讨厌你.”
“但是!”孙尚香顿了顿,朗声继续道,纤细的手指掐上人的胳膊愈发用力,一双美目宛如鹰隼般折射着寻常女子不该有的利锐光芒.
“本小姐呢,一向看人最准.抓着了,便是一辈子不放开.”
“所以你不许负我.”
4.
孙尚香最终跟刘备回去了,离开东吴前她把自己以前的那些枪炮,刀剑,鞍鞯包好,撑着一艘小舟,统统扔进了江里.
“以后用不到的,就丢掉.”
“本小姐不是那种拖沓的人.”
说话间,她的红唇渐渐抿紧,抓着船撑的双手轻微颤抖着,一滴眼泪顺着一包包东西落入江中,消散不见.
孙尚香生平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哭.
5.
孙尚香没有当多久刘备的夫人,刘备入蜀后孙权就收拾着要把她接回东吴.
既然是无名无份的夫人,不当也罢.
传来消息的时候孙尚香正在修剪花草,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笨手笨脚,经常把花草剪秃或者剪烂,刘备也只是笑着安慰她,从来不发火.
这是夫妻间的相敬如宾.孙尚香懂,但不屑一顾.
她听了消息之后,握着剪刀沉默许久,才堪堪点头：“我知道了.”
她想带着刘禅一起走,因为她也算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但是刘备身边的人不同意,她也没有和赵云争执,只是点点头.
“……刘玄德不打算来看我?”
“是的.夫人.他有事正忙着,请您谅解……”
孙尚香微笑,侍女只觉得胆战心惊,这位夫人平时经常来寻她的错处各种惩罚她,如今这般和颜悦色地反而让人害怕.
但是孙尚香已经没有心情去做这些事了,她只觉得累.
这最后一面,不见也罢,她孙尚香,绝不是这样拖沓的人.
“没事.我会走的.”
6.
孙尚香走前刘备还是和她道了别.
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早就过去了.
一如她当年说过的那样.
7.
孙尚香孤身一人,撑着船回到吴地.
回来后,第一件事没有去看那个亲手把自己送走的哥哥,而是去了那曾丢弃所有旧事玩物的江边,孙尚香伶仃的背影在江边徘徊,不停地走过那些地方,伸手在冰冷刺骨的江水里不停捞着,无言落泪.
一旁的侍女问：“夫人,您弄丢了什么在江里吗?江水这么急,找不到的……”
“我,我啊……”孙尚香苦笑着,眼泪滴答在她被凉水激得红肿的手上,那曾经铺满了薄茧的一双芊芊玉指,“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都进去了.找不回来了.”
8.
孙尚香丢了什么呢.
丢的不过是她年少时的一腔热血,戎马倥偬的英姿.
9.
“本小姐呢,一向看人最准.抓着了,便是一辈子不放开.”
“但是啊,有些东西,早就找不回来啦.”
end.